尚稚等表述完毕,稍微想了一下:“于谨剑应该没有她丈夫的心理素质,是个更容易突破的口子,目前为什么没人审她?”
饭岛龙马苦笑着说道:“于谨剑当然不比燕景宗的意志和心理素质,我也认为这是条捷径,所以昨天扣押她的第一时间我就用测谎方式对她进行了审问。但是可惜,这套技术手段只能在对方必须合作的方式下才能作为辅助参数之一,于谨剑以恐慌至极的心理状态来应对这套技术手段,是根本不能作准的。想来燕景宗也是参到了这点,才敢主动提的吧。”
尚稚再环顾众人:“饭岛中佐阐述了他这一边的事实经过,并且表明了态度:‘我只作阐述,不作结论,此案由警察总监部内部下定论。’那么各位同僚对燕景宗的结论是怎么样的?”
韩畏也环顾众人,果然如自己猜想的没有人吭声,或者作任何表态。在这当口上表态全无半点好处,铁证如山指向了燕景宗是双重间谍,如果为了燕景宗辩解,难免摊上同谋的嫌疑;如果责难燕景宗,万一以后他洗脱了罪名,就多了个仇人。韩畏等了一会儿,再才开口说道:“尚处长,现在才仅仅是做了一个案情通告,要出结论恐怕还为时过早。”
尚稚:“理解。那请问韩部长准备怎么样来安排下一步的侦察计划?”
韩畏把手掌向尚稚一摊:“下一步如何侦察、如何审理,由尚处长回答,并且此案的定论也由尚处长发布。”
尚稚故意让自己的眼神和微表情僵硬了两秒钟,再才咧开嘴巴一笑:“因为在案发之前,各位同僚与燕景宗于私于公上全部都产生了交集。于私,可能会带私人情绪影响;于公,会因以前的工作交集而产生惯性思维导致错误的判断;而我虽已挂职,但是从来没有来过警察总监部里担任过实际工作,所以只有我最适合在客观的中立立场上审理此案?”
韩畏:“是的,这是在饭岛队长的提议下,苦米地顾问、以及我们全体同僚的一致决议。”
尚稚转头朝饭岛龙马开玩笑的口气笑问:“我才上班第一天,饭岛中佐就给我找了这么好的个活?”
饭岛龙马回以玩笑口气:“以警察总监部挂牌成立的第一天起计算,前三个月的场地、装备、经费,以及各位同盟者的薪资,全部由宪兵队无偿赞助。我相信尚处长也不好意思当个薪资小偷,白拿着宪兵队的钱、不替警察总监部干活吧?”
尚稚赞同地用力点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扛下这差事了!韩部长,我什么时候开始正式行使我的职权?”
韩畏一向奉行说多错多的准则,能动手的绝不多话,只是向林力田打了个手势。
林力田满脸堆着笑离座,将另一份标注着绝密字样的卷宗袋双手捧上:“这里面是尚处长部门的人事资料,部门经费暂定的一千元民国法币、一千元军票、一张五百日元的横滨正金银行的存单,武器装备清单,三份除了皇军军事禁地无效之外的任何地方可自由通行的特别通行证,包括尚处长本人的警察总监部情报处处长的职务证件,持枪证,良民证,以及等等。若有不明之处,尚处长可以随时问我。”
尚稚倒出里面的物品一一查验:“这串钥匙是开哪儿的?”
林力田:“情报处所属全部房间、文件柜、保险柜,还有给尚处长安排的私人寓所、配车的钥匙。”
尚稚:“资料室人事档案柜的钥匙有吗?”
林力田一愣,转头看向韩畏和殷石愚,视线在两人脸上游移不定。
尚稚目不斜视地翻阅着情报处成员的档案册:“鉴于此案的特殊性,我不能排除燕景宗已经在总监部内部发展了叛徒的可能性,我需要随时查阅全总监部上下三百二十多人的全部人事档案。如果有可能,天天给厨房送菜的菜贩子的档案我也需要。”
殷实愚闭上眼睛养神,韩畏犹豫了短暂时刻,微微点了点头。
林力田继续满脸堆着笑掏出了自己的钥匙串,解下其中一柄:“对不起对不起,这是在下的工作疏忽,尚处长就先用我的吧。”
尚稚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就把全部物品往卷宗袋里一塞,起身说道:“我这就算是正式就职了。那么抱歉了各位,我喜欢实干,早干完早休息,会议我就不继续参加了,我现在就先去我的办公室准备准备了。”
韩畏出声提醒:“尚处长,你还没有拿出你的侦讯计划方案呢?”
尚稚很是诧异地反问:“现在配置给我的人员我还没见过,我都无法按照他们的业务能力一一分配工作,目前的状态仅仅停留在案头上,这个阶段我能拿出什么计划给韩部长?我从不诓人,如果我现在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就是在诓韩部长和各位同僚了。”
韩畏压住心头的邪火,放缓和了语气说道:“那么请尚处长按阶段进度向各位同僚通告案情的进展,这没问题吧。”
尚稚:“这是当然,有任何进展我都会向各个部门的同僚通告,向韩部长和殷总监的报告使用书面模式以便留档。”
饭岛龙马也出声提醒:“尚处长不想先去审审燕景宗?警察总监部的各位同盟者在此开会,没有人手,为了能尽快有所突破、及时抓捕漏网的军统的恐怖分子,我不得不唐突的向韩部长殷总监提议由服部课长暂时负责。尚处长也有所了解,服部君的性格......可不是那么理性的呢?”
尚稚咧着满嘴的白牙向饭岛龙马回以一笑:“服部少佐肯定不会打死他的。但是燕景宗多受点拷问,对我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反倒省了我的事。”
情报处办公室里,尚稚见到眼前的一群歪瓜裂枣时也没多大的生气,只是把人事档案册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没有犯罪记录,有过服役经历,或者从事过警察等安保工作的,站前一步。”
三十六个人里有二十四人站前了一步。
尚稚:“没有犯罪记录,学历高小或以上,或者读了三年私塾或以上的,站前一步。”
剩余的十二人里有三人站前一步,汇入前期站出的人的队列里面。
尚稚再看看剩余的八人:“没有犯罪记录,接受过警察总监部短期培训的,站前一步。”
剩余七人里再站出来五人。
尚稚看着档案册一一点名:“王书文,强盗罪,判监七年,擅长飞檐走壁;陈钰,杀人罪,判死刑,擅长手枪射击;牛劲道,诈骗罪,判监十一年,擅长案牍作业。你们三人对以上罪名以及特长简述,有没有否认或补充?”
剩余的三人站得直直挺挺,默不吭声。
尚稚:“你们出去,找林力田林处长报到,让他安排你们的新职务,情报处不需要你们。”
除被点名的三人之外,其余人虽然站得笔挺纹丝不动,但眼神里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丝喜色,没有人愿意与骗子小偷加奸夫为伍。
抬起头看了眼站立着不动的三人,尚稚面无表情地拉开抽屉,动作频率不疾不徐、但是很稳定地抓出一把苏制TT-33托卡列夫手枪上膛,紧接猛地提高了动作频率,枪口电光一甩,指着牛劲道的大腿就扣动了扳机。
枪响人倒,子弹穿过了牛劲道的右大腿肌肉群钻进了墙壁和地板的接缝处,同时也把办公室的所以人震骇住了,先见尚稚拿枪仅仅以为是吓唬吓唬耍耍威风罢了,没成想尚稚竟然直接开枪。虽然没有谁起了夺门而逃的动作,但也没有任何人还能保持笔挺的站姿。
尚稚好象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似的,依然面无表情地、动作频率不疾不徐地把手枪放回了抽屉里,关上抽屉的同时再才开口说道:“情报处不需要犯过罪的人。”
包括中枪倒地死捂着右大腿的牛劲道在内,三十六个人依然是镇骇莫名的神色,不知反应。
尚稚:“情报处的工作,是一份需要高度服从、高效运转的工作,无论你们犯罪的动机如何,哪怕是逼上梁山,犯罪即代表了你们心里不服从规则。并且你们是总监部指定调派给情报处的人手,就算我开除你们,只要你们还站在这个情报处办公室里,你们就还是我的部下,出门之后才不是。我身为处长,命令你们出去,你们站着不动,即视为拒绝服从我的命令。部下不服从我的命令,我就有权对部下作出惩戒——还需要我的解释吗?”
惟恐尚稚再拉开一次抽屉,在尚稚作出任何动作之前,王书文和陈钰拉起倒地的牛劲道就往外搀,但还不到门口,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高江生率领行动处的几个队员举着手枪冲了进来、枪口四处乱指,被枪口指到的情报处队员本能地四处避让,惟尚稚好整以暇地端坐不动。
几秒种之后才发觉没有异样,高江生还不急开口询问,等在外面的韩畏和警察总监部的头头脑脑们都抢进门来,包括依然举着毛瑟手枪的服部八重藏也跟着冲了进来。看了眼腿部中枪的牛劲道,韩畏把冰冷的视线投向尚稚:“尚处长,能解释一下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尚稚站直了身,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叙说了一遍。尚稚的讲述刚一落地,高江生已然把枪口指向尚稚破口怒骂:“你他妈的真是个神经病吗,这么点破事儿就在办公楼里开枪!?”
韩畏的脸上阴一阵晴一阵的,殷石愚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就连老于事故八面玲珑的林力田都苦笑着连连摇摇,却是在场唯一日本人的服部八重藏裂开血盆大嘴笑开了声:“有意思!尚君,很有意思呀!不服从,上级的命令,确实是,不被允许的呢!在战场上,我会对,这样的家伙,脑袋开枪呢!”
尚稚理直气壮地回视怒目而对的众人:“今天他们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明天他们就敢勾结外人出卖情报处的机密,我为了情报处的运转不出纰漏、圆满完成交代给情报处的任务,所以我的行为是必须的。”
牛劲道明明死咬着牙关连疼都不敢喊,高江生却突然大吼一声:“说的什么!?”一把转身蹲下去揪住牛劲道的衣领,恶狠狠的眼神对上牛劲道莫名其妙兼惶恐不安的视线低叫:“给老子闭上嘴!”
高江生瞪着牛劲道几秒钟没动,突地起身转向尚稚,压低着嗓门瓮声瓮气地问道:“弟兄们碍于级别和职衔都没有你高,有句话请我代问一声:尚处长口称有过犯罪记录的人不适合在情报处任职。那么请问,身为情报处处长的尚处长您,蹲过多少次苦牢了?最近一次可是因为贩卖军火的罪名,才进蹲去了几个月吧?要不是皇军赶到,你早吃枪子儿了吧?”
尚稚义正词严地回道:“高处长也说了,我是情报处的处长。既然我是情报处的处长,那么情报处的规矩我说了算,不劳您高处长过问。”
高江生唰的一下把枪口又指向了尚稚,气得枪口乱抖:“你他......你......你这脸皮真是他妈的厚到一定程度了哈!?”
尚稚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应道:“过奖,过奖,高处长谬誉了。”
殷石愚这次什么气也不叹,抓着金刚菩提子佛珠的双手往后一背,悄无声息地抬脚离去。与之相反的,服部八重藏好久没碰上过这么开心的事了,乐得哈哈直笑。
听着尚稚的强辞夺理,碍于饭岛龙马的面子,又兼服部八重藏这个不属于警察总监部的外人简直是在看一场闹剧似的,韩畏惟恐人丢得更大,硬生生地忍下了一口气:“请尚处长以后不要在总监部里闹出这种虚惊。”转身离去。
林力田在手忙脚乱指挥人赶紧把牛劲道抬去医疗科治疗的同时,高江生恶气难平地叫道:“把枪都收了!收了!——老子算是真信了,真他妈的是个神经病!”高低几步追上韩畏,高江生排开众人在耳边小声问道:“大哥,这是个好机会啊!正好送上门的借口让咱们把这个神经病踢出局去,情报处处长的位子安置咱们自己的人上!”
韩畏停住脚步,平静地看着这个好兄弟兼蠢帮手于一体的混合体,怀疑自己之间交代的关于饭岛龙马的心思全是白解释了。好歹能忍得住尚稚,那么更不应该对自己的这个亲信发火,韩畏只得再解释得清楚一点:“如果你现在动他,你知道你有什么下场?”
高江生:“能怎么下场?好歹也是咱们局里内部的事情,咱们自己内部有权处置,饭岛推荐这小子来当处长不也得客客气气的跟您商量一下?况且这小子确实是个神经病啊?饭岛可不能拿这事情当借口来找我麻烦!”
韩畏:“那么饭岛要是拿你是军统间谍的罪名找你呢,你会是什么结果?”
高江生愣了一会才醒悟过来,低声叫道:“现在正值审问夜莺、追捕抓军统武汉站漏网分子的当口,又是尚稚主导,现在谁找尚稚的麻烦,就不是给不给饭岛面子的问题了,而是在破坏抓捕军统分子!那么谁破坏审讯谁就担了夜莺同伙的嫌疑!?如果我有,大哥就得遵守避嫌原则不得过问,我就是殷石愚主审了,那我要落这老匹夫手上了还能留个全尸!?”
韩畏冷声哼道:“知道就好。以后遇事多想一层利害关系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