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佑三人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穿过半竹山庄乱七八糟的路径时,不知是谁踢到了碎石,发出了微小的声音。这声音在山庄的晚上惊起了停在枯树枝上的乌鸦,它们“呜哇呜哇”的叫声仿佛在昭告人间的不幸。
吴半竹愤怒的骂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天亮了你们赶快给老子滚蛋!”吴半竹每天像跟谁捉迷藏一般夜宿在不同的屋子里。
小安愤愤地说:“骂这么大声,也不怕吵醒别人。”
吴半竹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放心,老子骂的只有你们几个。”
小安骇然地往四下看,李明烨和苏天佑一脸淡定地进了院儿,“我去泡个温泉,换身儿衣服。”李明烨说。
“明天,咱们请大娘听场戏吧——”
“明天,我们请大娘听场戏吧!”苏天佑说。
吉庆班的新戏大受欢迎,临时去恐怕没有好的位置,苏天佑一早便让小安去定了个包厢。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戏?”果然换了身儿衣服的李明烨坐在柜台前盯着吴半竹的头顶问,没办法,吴半竹的脸永远对着账本儿,正如他的手永远拨弄着算盘珠子一样。
“不去。”吴半竹头也不抬,“那咿咿呀呀有啥好看的,老子这辈子看过的戏还不够多么?”不知为何,这两天吴半竹的火气有点儿大。
“苏先生,您说他到底在算啥?”小安终于忍不住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埋在他心里太久了。
苏天佑伸手往处面划拉了半圈儿,“这山庄里的花草树木他都要算,包括你屋子里用的接水的那半块竹子他都得算,你说这账几时能算得完?”
“算这个干啥?”小安惊奇地问。
“因为老子是掌柜,老子得交账。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问?”吴半竹一改往常的半死不活,变得暴躁易怒。
“啊?半竹山庄——吴半竹?”小安丝毫不觉得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又追问道。
吴半竹居然舍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次也不是用半边眼白看人,而是瞪大了眼睛对小安一字一顿地说:“半竹山庄不是因为吴半竹叫半竹山庄,老子是因为半竹山庄才叫吴半竹。”
小安努力消化了这句绕口令里的意思,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本来叫啥名字?”
吴半竹不想再搭理他,低下头去继续拨弄他的算盘珠子。
“七关阵和孩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苏天佑也到柜台前来和李明烨并排坐着,冲着柜台里面问。
吴半竹冷笑一声,“苏公子说笑话呢?钱多还能办不成事儿?”
苏天佑被噎得许久没有说话。
“得了,咱还是下去逛逛吧,免得在这儿碍吴掌柜的眼。”李明烨拍了拍手说。
实现了放风自由的李明烨今日格外得瑟,拉着两人在白鹿镇的半边街上上下下走了好几趟,配上他身上那件花里糊哨的袍子,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真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么个地儿!”小安惊讶地大声说。
白鹿镇下街饭馆,酒楼,商铺,茶馆鳞次栉比,临街的地盘早已被各路人马抢占一空,剩下没捞着地儿的都纷纷涌向了后街。
后街没有前面的繁华,显得简单古朴,小酒馆门脸不大,花样却不少。他们刚找了个小店,还没等几位坐稳,就有小姑娘提着花茶过来了,“几位客官可要喝茶么?”
点好了茶,李明烨特地点了白鹿镇的一种小吃——卷子。若说这白面做的花卷儿真没啥出奇的地方。只是白鹿镇的吃法颇为奇特,别的地方花卷儿是蒸好就吃。白鹿镇是把花卷儿蒸好之后放一边,有人点了卷子之后再将蒸好的花卷儿用热油炸成金黄才端上桌,卷子分咸甜两种,咸的卷成圆圈状,甜的卷成花苞状,皆是外酥里嫩,焦香可口,配上茶饮正是相得益彰。
“不错,改日一定要让天欢来尝尝。”李明烨摇头晃脑地说。
“几位客官可要箆头采耳么?”有男子挨桌询问。
苏天佑和李明烨分别点了篦头,采耳,小安不耐烦做这些,自个儿跑到外面逛街玩儿去了。
“客官,这力道还可以吧?”篦发的男子殷勤地问苏天佑。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梅断,宿妆残。“
苏天佑未及回话,断断续续听到有人在唱,隐约伴有别的唱腔。
“这是哪儿在唱?“苏天佑问。
手执篦子的男子似是习惯了,毫不在意地答道:“客官不是咱白鹿镇的吧?前街便是戏园子,吉庆班儿——“他手上忙活着,嘴里埋怨道:”白天还好,练练功也不咋吵。晚上可就不成了,那人多得随便喝个彩儿,那架势能把咱这边屋顶掀翻。“
“你看你们这儿多好,人家听戏都得花钱,你们这儿天天白听。就这还有啥好抱怨的?“李明烨采好了耳,抖了抖肩膀,掸掸身上的棉袍说。
是人都爱听好话。篦头的听他这么说,嘿嘿笑了几声,点点头连声称是,“客官说得也是。咱就是嫌吵得慌,不过白日里也有些戏迷过来坐坐,为的就是能听到他们排戏,提前听个响。”
李明烨给采耳的付了银子,那人道谢了却没有立马收拾家伙就走。他将装家伙事儿的布帘子卷好放在桌上,扭头走到李明烨身前,赔着笑脸对李明烨轻声说:“客官可要去些好玩儿的地方么?小的可以带路。“
李明烨与苏天佑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李明烨金刀大马地坐在椅子上缓缓点头道:“好玩的地方?哦,是仙人山么?“
篦头的和采耳的同时变了脸色。采耳的那位还不忘抄起放在桌上的布帘转身往外面跑去。刚到门口,小安一把就揪住了他,“往哪儿跑?进去——“小安狠狠地将那人推了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