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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宅秘闻录天欢李明烨最新章节列表

二汪一喵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石头跟在村正身后边走边擦额头上的汗,炭窑里是真的热,苏天佑和小安站在离炭窑百余尺的地方全身都被热气烘得暖烘烘的,小丫更是热得满脸通红。下山的时候山上的日头像是暗了,这会儿到了山下,太阳居然又露了脸。“快来见过苏先生和这位大人,把你在码头见春生的情形仔细说叨说叨。”村正在快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拉了石头一把,指点着他上前见礼。石头正要开口,却听苏天佑说道,“外面冷,还是先把外衣披上吧。”正是隆冬季节,村正几人都穿着厚袍,唯有刚从窑里出来的石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甚至连带子都没系上,还敞着怀。山里人本来怕见官,陈家村封闭数年,村里人见到外面来的大人更是格外忐忑。此时听到苏先生这么说,石头竟对他起了几分亲近之意,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石头憨厚...

主角:天欢李明烨   更新:2024-12-15 19: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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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天欢李明烨的其他类型小说《苏宅秘闻录天欢李明烨最新章节列表》,由网络作家“二汪一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石头跟在村正身后边走边擦额头上的汗,炭窑里是真的热,苏天佑和小安站在离炭窑百余尺的地方全身都被热气烘得暖烘烘的,小丫更是热得满脸通红。下山的时候山上的日头像是暗了,这会儿到了山下,太阳居然又露了脸。“快来见过苏先生和这位大人,把你在码头见春生的情形仔细说叨说叨。”村正在快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拉了石头一把,指点着他上前见礼。石头正要开口,却听苏天佑说道,“外面冷,还是先把外衣披上吧。”正是隆冬季节,村正几人都穿着厚袍,唯有刚从窑里出来的石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甚至连带子都没系上,还敞着怀。山里人本来怕见官,陈家村封闭数年,村里人见到外面来的大人更是格外忐忑。此时听到苏先生这么说,石头竟对他起了几分亲近之意,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石头憨厚...

《苏宅秘闻录天欢李明烨最新章节列表》精彩片段


石头跟在村正身后边走边擦额头上的汗,炭窑里是真的热,苏天佑和小安站在离炭窑百余尺的地方全身都被热气烘得暖烘烘的,小丫更是热得满脸通红。下山的时候山上的日头像是暗了,这会儿到了山下,太阳居然又露了脸。

“快来见过苏先生和这位大人,把你在码头见春生的情形仔细说叨说叨。”村正在快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拉了石头一把,指点着他上前见礼。

石头正要开口,却听苏天佑说道,“外面冷,还是先把外衣披上吧。”正是隆冬季节,村正几人都穿着厚袍,唯有刚从窑里出来的石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汗衫,甚至连带子都没系上,还敞着怀。

山里人本来怕见官,陈家村封闭数年,村里人见到外面来的大人更是格外忐忑。此时听到苏先生这么说,石头竟对他起了几分亲近之意,心情也放松了下来。石头憨厚地笑笑,“大人见笑,我们在窑里原是不必穿衣的。”言下之意身上之件薄衣已是外披。

炭窑里又热又脏,穿着烧窑的衣服简直没办法弄得干净。山里人吃的可能不缺,置办新衣却不容易,为了烧窑毁掉一件衣服那是绝对不值当的。窑里只有男丁,大家也就不必见外,通常都是赤膊上阵。

苏天佑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也不再多言。村正拍了拍石头的背,“赶紧地,系好带子,省得大人们笑话。”

石头应了一声,将胸前对襟的带子一一系好,一直跟在一群大人身旁等着的小丫拉了拉村正,怯生生地道:“爹爹,我好饿——”

啊呀,确实这一通上山下山,早上的吃食已经消化殆尽。听小丫这么一说,小安摸摸自己的肚皮,仿佛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石头看到这情形,回头望了一眼炭窑,“大人们要是不嫌弃,我们窑里有炭灰窝着的红薯和玉米,我去拿些来先垫垫。”

小安一听兴头也上来了,搂着石头的肩膀说:“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哪里拿得了那许多。”

石头被小安的热情吓了一跳,他侧头看了看小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呐呐地应了声好,两个人便勾肩搭背地往炭窑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两人怀里各搂着一抱东西回来了,好家伙,除了玉米和红薯之外还有半拉野鸡,大半只野兔。村正搓搓手,四处看看,张罗 一个坐处。石头对村正说:“我刚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还是领着大人上我那儿去吧!”石头说完又对着苏天佑憨憨一笑,也不再多言语,自个儿先在前面带路。

村正想想也是,这寒冬腊月的坐在外面吃东西还真不是个事儿。村正心里对石头的表现很是满意,这小子平日里看着不怎么着调,想不到遇事儿还想得挺周到,没丢了咱山里人的脸面。

石头的住处真是不远,走了几步路,拐了个弯儿就到了。一行人进门一看,不用多说,这就是个单身汉的住处。石头招呼小安把怀里的食物都放到桌上,自个儿不知去哪里拿了个鸡毛掸子四处掸了掸。不掸还好,这一掸只见些灰尘,细小毛毛都飞舞起来,被几缕从屋顶上几块破瓦片缝中穿透的阳光照得清清楚楚。村正略有些不自在,他的眼光担心地扫过小安和苏天佑。小安自个儿是丝毫不在意这些的,但他知道苏先生是很爱干净的,于是他也朝苏先生望了一眼。苏天佑似乎毫无所觉,他就近捡了一张凳子坐下来,随手拿了一个玉米递给小丫。

“我是在码头上遇到春生和他媳妇的。”毕竟才没多久,石头对那天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那天石头正和往日一样在码头上扛包,白鹿镇开窑之后,码头会变得特别忙碌,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一会儿是运人的,一会儿是运盐的,还有人货混装的。石头做的就是等盐船靠岸之后将盐一包一包扛上岸。听见有人叫他的时候他正好卸下肩膀上的一大包盐。石头抬眼一看,惊讶地问:“春生?你在这做啥?”

“我,我要去白鹿镇!”春生一如既往慢吞吞地回复,不过他说话的语气和往日又有点不同,很坚决,他不象是在回答石头的问题,反而象是在为自己打气。石头虽然感到很吃惊,却也并未多想什么,脱口反问道:“白鹿镇?春生,咱怎么敢去白鹿镇?你疯啦?你娘知道不?”

“我娘她,她知道。”春生没接白鹿镇的茬,他咽了口唾沫,转头往身后望了一眼,指给石头看,“我娘让我媳妇儿跟我一起去。”石头这才发现春生媳妇远远站在背后向他俩这边张望,看见他俩指着她,她笑着往这边点了点头,石头也胡乱朝她点了点头。

“后来春生就让我给他娘捎个话,说是过年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回来陪他老娘过年。还说在外面有他媳妇看着他,让他娘不用担心啥的。”

“确定是过年吗?过年的时候回来?”小安闻言又重复了一遍。

“是啊!”石头非常肯定地点头,他从桌上拿了个红薯,也不剥皮,上手拍了一拍就咬了一大口,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心里还寻思啊,这春生成亲了还真不一样了。往常吧,他傻乎乎地,也不爱说话。你看看现在,这一套一套的。”

“春生可不傻,小时候可聪明着呢!”村正说。

“小时候,那是啊,小时候春生认字算术啥都会。可是这不是摔傻了吗?”石头讪笑了两声。

“这么说,你并不是偶然遇上春生的,倒是他专门到码头来找你的?”苏天佑手指轻敲了两个桌角,问道。

石头寻思了一下,“是啊,春生说是来找我给他娘捎信的。后来,码头上的活不能耽搁太久,也没说几句,他俩就走了。他媳妇手里拎着个包袱,两人应该就上船了。再后来,我从县上回来才晓得春生是偷偷跑了,他娘都快急疯了。咳——”

几人一时无语,屋子里竟安静了下来。石头暗自琢磨自己是主人家,这样冷场下去倒像是他没有尽到责任似的。于是石头踌躇了片刻,又捡起话头来,“其实吧,当时春生娘虽然急成那样,我心里都没觉得啥。毕竟春生有他媳妇看着,感觉应该不会有啥事儿。谁成想,咋还真就找不着了呢?”


“你小子这话,是不是想媳妇儿了?”村正打趣了石头一句。

“不是,不是。”石头慌得差点跳起来摆手否认,“真不是。我吧,现在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费那神干啥。再说了,就咱这条件,上哪儿找媳妇儿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安凑上前去,“这个有啥好担心,一个锅就得有一个盖,放心吧。你看看春生不就是这样啰。”

石头听到这话,也点头称是,“大人说得也是。要说春生这媳妇儿那是找得真不错呀。”

“春生是不是特别听她媳妇的话?”苏天佑抬了抬眉,饶有兴致地问石头。

“应该是吧!”石头挠挠头,“春生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往常我们一起在炭窑里他也是闷头干活。成亲过后,春生虽然话还是少,但至少有个笑模样了。还有一点吧,就是挺奇怪的——”石头对苏天佑和小安没了提防,心里想啥就都说出来了。“从前,春生特别爱摔跤。你看他本来挺聪明,后来从山上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这还不算,他挺大个人了还是经常摔跤,我们在一块烧窑,他那身上老有伤,摔得一块块的。不过也难怪,春生做那营生,砍柴倒还罢了,特别是采药,有些药真是长得不是地方。”众人回想自己今天爬上山顶的景象,山越往高处确实越发险象环生。“今年春生偷跑之前我们的炭窑也烧过几回。烧炭那几天窑里一天到晚都离不了人,我们几个一般吃住就在那儿。这回春生那小子身上光溜溜的,啥都没有。我们几个还取笑他来着,这媳妇儿娶回来了,腰杆子更硬了,连走道儿都比往常顺溜了,你看这连跤不摔了。”

石头边说边嘿嘿地笑,村正拍打了一下他的背,知道这几个毛头小子混在一起不知道能说多少荤话,“臭小子,你们几个就知道欺负春生老实。”

石头也不躲,喊了声冤枉,“我们都是跟春生一起长大的,知道他跟他娘不容易,这不是替他高兴吗?春生也没说啥,就跟着咱一起笑来着。”

村正也跟着点头,“这话倒是,就那些日子吧,春生娘俩真是打心里往外冒着高兴,春生见着谁都是笑嘻嘻的。咱村里人都为他娘俩欢喜。”

苏天佑自然明白村正的心思,他是怕村里人与春生莫名其妙不见了这事儿搭上啥关系,所以他才翻来覆去地说明陈家村的村民是真心实意为春生娘俩过上好日子高兴。

“那你们跟春生这么熟,那是不是跟春生媳妇也熟?”小安问。

石头摇头,“不,不熟。除了春生成亲那天咱看了几眼,再就是那天在码头远远打了个招呼,平日里咱真没见过春生媳妇。”石头想了想,又说:“咱这村上估计就没人跟春生媳妇熟。他们家住得远,他们成亲的时间也短,新媳妇儿估计不好意思,咱没见过她下山来。”

“对,对,对!”村正也在一旁点头,“春生媳妇儿是个本分人,天天在家守着那瞎眼老娘,踏踏实实过日子。”

“嗯嗯,要不村上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呢?”石头的话匣子打开了也是收不住,言语里把自个儿心中那点儿羡慕的心思袒露得明明白白。“唉,都以为春生家的好日子来了。你说春生这是咋想的,干啥要去白鹿镇?哎呀!”石头突然一拍脑袋,转头问小安:“大人,您说春生不见了,春生媳妇也跟着不见了,那咱是不是得找人去刘家村一趟啊?”

石头心情憨直,之前苏天佑怕他冷,他领了他的情,心里跟他亲近了起来,但是这交情在小安跟他勾肩搭背之后就落后了。现在在他心里和小安更亲近一些。

“刘家村远不远?”苏天佑没等小安回答,问了一句。

“不算太远,抄近路走七八个时辰就能到。”村正答道,“不过那近道不好走,大路稍远些,走路得十多个时辰吧。”村正仿佛怕人怪罪,他站起来,又对苏天佑习惯性地哈哈腰,继续说道,“按说石头这话说得没错,春生媳妇不见了,咱得告诉她娘家一声,她家里没爹没娘,就这么个叔叔了。可是一来咱也不晓得春生这小两口到底上哪儿去了,不敢乱说。二来,刘家村虽然离咱不远,可是它跟咱不是一个县,平时都没啥,可现下是年关,咱也不好随便走动。”

这话苏天佑和小安自然听得明白,本朝对百姓的管辖外松内紧,特别是年节前后。本来象小安这种京城里的衙役要到陈家村来找人办事问话,也不是这么简单,按理得先去松河县衙知会一声,通常来说,松河县会派一名本地的衙役陪伴两人下来问话。只是这样一来在实际办事过程中就很繁琐,所以各地的衙役们在实际办事过程中都有意无意地省了些步骤,没有啥大事儿的时候,彼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互相打个马虎眼,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百姓们跟这些衙役们肯定不一样,衙役们都是老油条了,百姓们都是勤勤恳恳,谨小慎微地过点小日子,一般是万不敢违反这些规矩的。

小安大大咧咧地拉着村正,“坐,坐,坐!”里正看小安和苏天佑没有一丁点怪罪的意思,才又安心地坐了下去。

“我寻思吧,春生媳妇和她叔叔家走得还是挺近的。他们成亲后,春生媳妇的堂哥还来看过她两次。”石头接茬说道。

“啊?”村正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他惊讶地问:“来过两次,啥时候的事?”

“就他们刚成亲不久,那时候天还挺暖和呢!”石头不在意地说:“有一次天还挺热的,我那会儿正在村头的溪那边弄毛竹子。那会儿日头还挺晒,溪边也没几个人。正赶上春生从外面回来,满头大汗地,说是刚去张村儿送完柴。他在溪头喝了几口水,歇了一歇。小山那小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看见春生就咦了一声,问他,春生,你咋在 儿呆着呢,我刚从山上下来,你不是在院儿里呆着吗?春生没理他,我们几个只当他是开玩笑,哈哈一笑起了个哄。结果,小山还急了,又冲我们喊了一嗓子,笑啥呢,我说真的,真有个男的在他那院儿里呆着。”

“玩笑是玩笑,这事儿开始咱可不相信。”石头望着村正说:“叔,你说是不,咱这村儿就这么大的,要来个外人啥的,村里人哪有不知道的。”他也不等村正答话,又自顾自往下说。“我还打趣小山来着,你是不是眼花啦?谁知小山越发急了,跟我说,他真看见一个男的在春生那院儿里,一个人光着个膀子。院儿里也没别人,他也没看着脸,他只当是春生在家,当时也没在意。小山最后怕我们不信,还冲春生嚷嚷,你快回去看看,看看是谁来了?就这么地,春生一口气还没顾上歇匀,就赶紧回去了。就这么着吧,春生也没着人。”


于班主反复抹着桌子,一下又一下,他的动作令幺老板无比烦躁,终于他无法再忍耐,怒吼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是因为有了去年那场戏的启发,才有了今年春生这场戏的诞生。如果那些不曾发生,也许陈春生今日还活着。

于班主停下手,他抬起头来对老幺呐呐地笑,“老幺,我不过是看你整天闲得无聊,想让你过过戏瘾。”

苏天佑笑意未减,老幺此时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非常让人讨厌。小安终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特别讨厌老幺,能让老幺难受令他感到很解气。小安轻蔑地说:“过戏瘾吗?何必费这么多事?偌大的戏园子真想让你过过瘾有那么难吗?”

谁都能听出这不过是于班主的敷衍而已。只是他们不懂的是于班主为何要如此行事。

苏天佑说:“幺老板的一举一动只怕俱在于班主的猜度之中。他断定那两人找上你你定会答应。幺老板爱戏成瘾,如今上台无望,的确是抵御不了此般诱惑。”

“至于为何——”苏天佑深深地看了老幺一眼,“应该是和幺老板萌生去意有关。”

于班主保持着沉默,吉庆班的其他人却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啊,幺老板要走啊?是真的吗?”

老幺若有所思了地看着于班主,看着看着他古怪地笑了。很快他讽刺地斜视苏天佑,淡淡地说:“先生真是善度人心,区区一个吉庆班哪里值得先生如此费心?”

他又转头认真地对于班主说:“师兄,如今我是不想离开也得离开了,你就带着吉庆班好好干吧!咱们这戏班几十口人不还得靠这个吃饭吗?”

老幺站起来,理了理棉袍,低头细致地抚平了身前的那些褶子。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动作很轻很慢,有条不紊的。好不容易弄完了他吸了口气,抬起头对苏天佑说:“先生,咱们该走了。”

苏天佑本打算再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罢了。他跟着老幺站起来对李明烨和小安说:“我们走吧!”

于班主一直沉默,此刻人们看到他的肩头耸动,以掌抚面,似在压制从自己喉咙跑出来的呜咽声。

戏班的人慌了,有人哭了起来,一个人哭就会带动一片,还没等到老幺和苏天佑他们走出门口的这会儿工夫,整个屋子都被哭泣声塞满了。

老幺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满屋的哭声笔直地站在门口。苏天佑他们并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老幺对苏天佑说:“等我一下——”

他转过身,对着屋子暴喝,“哭啥哭?这是给谁哭丧呢?都给我把眼泪擦干净。”

老幺的暴脾气在吉庆班余威未减,正哭得不可开交的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慌不迭地拾掇好脸上的泪水。

老幺缓和了语气,对墙角里靠着的几个人说:“老二,我屋子里的柜子有个夹层,你去翻一翻,里面的银子我估摸着应该够你们用几年。那些头面——”他异常不舍地说:“从前的工艺只怕比现在还要好些,这些年我一直还指望着哪天能在台上用用。放着是真可惜了,把它们分给孩子们用吧!”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离于班主近了些。于班主还是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老幺叹息了一声,对他说:“师兄,其实这些年活着的早就不是我了。老幺那日在台上已经死了。”

老幺再没有回头,他径直出了戏园子的大门上了早在一旁等候的马车。苏天佑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回头凝视于班主,正好碰到于班主抬头追寻老幺背影的泪眼。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于班主没有像往常那样闪躲。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于班主泪眼婆娑地想。

吉庆班进京那年师父还在人世。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一咳嗽就停不下来,喘气声像拉风箱般呼呼响。师父最爱老幺,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还不忘拉着老幺的手,“好好唱啊,孩子!咱一定能成角儿,也不枉师父当年——”

老幺果然没有辜负师父,他初登台便大放异彩,场场演出都是观众爆满,老幺顺利地成为京城名角儿,吉庆班也成为京城中数得着的戏班。

师父是心满意足地离开这个世界的。他离开的时候大伙都去演出去了,戏演完了大伙回来才发现师父已经去世了。他面容平静,走得特别安详。

师父去世之后,老幺继续声名鹊起,他唱得如此之好,有时候于班主站在戏台的侧边看他都会有些恍惚,仿佛这个人不是老幺,而是莺莺转世,丽娘加身。

彩云最是易散,好景总是不长。

那日老幺在屋子里上妆,他从屋子外面路过,听得有人极力游说老幺,“幺老板还留在这吉庆班做甚,我们班主说了,幺老板若是肯加入我——”

他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甚至听不清是哪个戏班来挖吉庆班的墙角。

最后,他仿佛听见老幺说:“多谢——容我——想——”断断续续听不太真。

那天很快就来临了。老幺上台之前通常不吃不喝,那日却感到格外口渴,于是倒了碗茶壶里的茶水喝了几口润润喉咙。谁也不知道在老幺进屋之前,他刚刚往茶壶里面加了点东西——

戏只唱到了一半,老幺的嗓子就发不出声了,戏园子里的人暴怒起来,都是花了高价进来看戏的大爷,对台上的戏子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老幺直接栽倒在台上,他们把他抬下来,没过多久他醒了过来,他的嗓子哑了,他的眼里仿佛渗出了鲜红的血。他哑着嗓子说:“师兄,我活不成了——”

他满心羞愧地搂紧老幺,大哭着说:“没事儿的,老幺,你一定会没事儿的。”

老幺从此再也上不了台,怪只怪当初他的风头太盛,不知招了多少人嫉恨。唱不了戏后总有些落井下石的人特意跑过来踩他。


苏天佑三人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穿过半竹山庄乱七八糟的路径时,不知是谁踢到了碎石,发出了微小的声音。这声音在山庄的晚上惊起了停在枯树枝上的乌鸦,它们“呜哇呜哇”的叫声仿佛在昭告人间的不幸。

吴半竹愤怒的骂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天亮了你们赶快给老子滚蛋!”吴半竹每天像跟谁捉迷藏一般夜宿在不同的屋子里。

小安愤愤地说:“骂这么大声,也不怕吵醒别人。”

吴半竹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放心,老子骂的只有你们几个。”

小安骇然地往四下看,李明烨和苏天佑一脸淡定地进了院儿,“我去泡个温泉,换身儿衣服。”李明烨说。

“明天,咱们请大娘听场戏吧——”

“明天,我们请大娘听场戏吧!”苏天佑说。

吉庆班的新戏大受欢迎,临时去恐怕没有好的位置,苏天佑一早便让小安去定了个包厢。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戏?”果然换了身儿衣服的李明烨坐在柜台前盯着吴半竹的头顶问,没办法,吴半竹的脸永远对着账本儿,正如他的手永远拨弄着算盘珠子一样。

“不去。”吴半竹头也不抬,“那咿咿呀呀有啥好看的,老子这辈子看过的戏还不够多么?”不知为何,这两天吴半竹的火气有点儿大。

“苏先生,您说他到底在算啥?”小安终于忍不住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埋在他心里太久了。

苏天佑伸手往处面划拉了半圈儿,“这山庄里的花草树木他都要算,包括你屋子里用的接水的那半块竹子他都得算,你说这账几时能算得完?”

“算这个干啥?”小安惊奇地问。

“因为老子是掌柜,老子得交账。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问?”吴半竹一改往常的半死不活,变得暴躁易怒。

“啊?半竹山庄——吴半竹?”小安丝毫不觉得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又追问道。

吴半竹居然舍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次也不是用半边眼白看人,而是瞪大了眼睛对小安一字一顿地说:“半竹山庄不是因为吴半竹叫半竹山庄,老子是因为半竹山庄才叫吴半竹。”

小安努力消化了这句绕口令里的意思,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本来叫啥名字?”

吴半竹不想再搭理他,低下头去继续拨弄他的算盘珠子。

“七关阵和孩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苏天佑也到柜台前来和李明烨并排坐着,冲着柜台里面问。

吴半竹冷笑一声,“苏公子说笑话呢?钱多还能办不成事儿?”

苏天佑被噎得许久没有说话。

“得了,咱还是下去逛逛吧,免得在这儿碍吴掌柜的眼。”李明烨拍了拍手说。

实现了放风自由的李明烨今日格外得瑟,拉着两人在白鹿镇的半边街上上下下走了好几趟,配上他身上那件花里糊哨的袍子,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真没想到,这后面还有这么个地儿!”小安惊讶地大声说。

白鹿镇下街饭馆,酒楼,商铺,茶馆鳞次栉比,临街的地盘早已被各路人马抢占一空,剩下没捞着地儿的都纷纷涌向了后街。

后街没有前面的繁华,显得简单古朴,小酒馆门脸不大,花样却不少。他们刚找了个小店,还没等几位坐稳,就有小姑娘提着花茶过来了,“几位客官可要喝茶么?”

点好了茶,李明烨特地点了白鹿镇的一种小吃——卷子。若说这白面做的花卷儿真没啥出奇的地方。只是白鹿镇的吃法颇为奇特,别的地方花卷儿是蒸好就吃。白鹿镇是把花卷儿蒸好之后放一边,有人点了卷子之后再将蒸好的花卷儿用热油炸成金黄才端上桌,卷子分咸甜两种,咸的卷成圆圈状,甜的卷成花苞状,皆是外酥里嫩,焦香可口,配上茶饮正是相得益彰。

“不错,改日一定要让天欢来尝尝。”李明烨摇头晃脑地说。

“几位客官可要箆头采耳么?”有男子挨桌询问。

苏天佑和李明烨分别点了篦头,采耳,小安不耐烦做这些,自个儿跑到外面逛街玩儿去了。

“客官,这力道还可以吧?”篦发的男子殷勤地问苏天佑。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梅断,宿妆残。“

苏天佑未及回话,断断续续听到有人在唱,隐约伴有别的唱腔。

“这是哪儿在唱?“苏天佑问。

手执篦子的男子似是习惯了,毫不在意地答道:“客官不是咱白鹿镇的吧?前街便是戏园子,吉庆班儿——“他手上忙活着,嘴里埋怨道:”白天还好,练练功也不咋吵。晚上可就不成了,那人多得随便喝个彩儿,那架势能把咱这边屋顶掀翻。“

“你看你们这儿多好,人家听戏都得花钱,你们这儿天天白听。就这还有啥好抱怨的?“李明烨采好了耳,抖了抖肩膀,掸掸身上的棉袍说。

是人都爱听好话。篦头的听他这么说,嘿嘿笑了几声,点点头连声称是,“客官说得也是。咱就是嫌吵得慌,不过白日里也有些戏迷过来坐坐,为的就是能听到他们排戏,提前听个响。”

李明烨给采耳的付了银子,那人道谢了却没有立马收拾家伙就走。他将装家伙事儿的布帘子卷好放在桌上,扭头走到李明烨身前,赔着笑脸对李明烨轻声说:“客官可要去些好玩儿的地方么?小的可以带路。“

李明烨与苏天佑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李明烨金刀大马地坐在椅子上缓缓点头道:“好玩的地方?哦,是仙人山么?“

篦头的和采耳的同时变了脸色。采耳的那位还不忘抄起放在桌上的布帘转身往外面跑去。刚到门口,小安一把就揪住了他,“往哪儿跑?进去——“小安狠狠地将那人推了个趔趄。


镇守府和白鹿镇常见的二层民居不同,它是个三进的院子。镇守就在第三进正中的大屋里办理公务。镇守一大早开始忙碌。虽然这是个人人羡慕的油水丰厚的肥差,但是这个位子着实是官小事多,每天要处理大量重复且琐碎的事务,需要人极具耐心,非常磨练担职之人的性子,换言之,这是一个很能锻炼人的位子,是一个培养官员的位子。

李明烨一行人跨进镇守所在屋子的门槛,那个门槛比一般门槛要高许多,人们在跨进跨出的时候动作比较大,很容易发出比较大的声响。镇守听见声响,一眼看清李明烨,他脑子有点懵,身上的动作却不含糊,立马起身迎了上来见礼,“世子——下官见过——”

李明烨没等他说完,侧身道:“大人客气,明烨如今只是京城一捕快而已。”

镇守心想,全天下上哪儿去找第二个你这样的捕快,嘴上却打着哈哈,“是是是,世子如今正是闻名天下的第一捕快。”一阵寒暄客气之后,双方即进入了正题。李明烨想查询的却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虽说是一件时日久远的旧事,镇守却立刻明白了他们问的是哪件事。他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本卷宗出来了。这本卷宗就是当年记载六人死亡事件的卷宗。这么多年过去了,纸已发黄,看得出来这些年来被翻阅的次数不少,同时这本卷宗被保存得很好,干净平整。

“世子有所不知,这件事虽说过去甚久,但它的影响实在太大。因此每一任镇守移交公务给下一任镇守时,这件事都是重中之重,避免再次发生如此惨剧。”

苏天佑翻看卷宗,上面的记载和族长的描述基本相符。“门窗紧闭,破门而入时,屋内炭气逼人,桌上残酒剩菜,六人或坐或躺,面容平静,俱已亡。”

白鹿镇冬季寒冷,家家户户没有不烤火的,惨剧发生以后,镇上居民大受震撼。时任镇守专门差人夜夜巡查,提醒各家各户注意门窗须留缝隙,年复一年至今日已成传统。

李明烨再看记录人落款,一个陌生的名字,他微微一滞。据他所知,白鹿镇历任镇守经过历练之后都是入京升职的。镇守是个聪明人,解释道:”这位大人已辞世多年了。也是可惜,去世时正值壮年。“

“老衙役可知去向?”苏天佑追问,希望能找到当日去报信的衙役。一般来说,当差的衙役都是本地人。

镇守不是白鹿镇人,上任不过一年有余。对这些情况确实不了解。镇守思忖片刻,随即招来两名衙役陪同他们。镇守的事务属实繁忙,这一会儿工夫,在外面等着办事的人已排了好几个。李明烨一再表示让他不必相陪,以免耽搁了他的公务。镇守也不再客气,他又嘱咐两个衙役务必陪着世子几人协同办事。

白鹿镇的衙役本来和小安都不陌生,今儿个这两名相陪的衙役更是与小安年岁相当。他俩与李明烨和苏天佑见过礼以后就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搂着小安嘻嘻哈哈地领着他们找到了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是当年那个去陈家村报信的衙役的同事。老衙役忙忙碌碌几十年,如今呆在家里很是寂寞。听完他们的来意就打开了话匣子。

“这件事当年真是轰动啊。六个人说没就没了。当时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工友发现的尸体,那个工友吓得连滚带爬跑来报了官。周大人让老姜处理的这个事情。哎,要说老姜真是个好人呐,可惜走得早啊!”

老衙役也去世了?苏天佑与李明烨对视了一眼,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老姜从松河县回来一直闷闷不乐的。他还老是念叨要帮着找一个郎中,说是还有一个郎中也在咱镇上没回去。”

“那找着了吗?”小安一听到这儿,明知并没有什么希望,还是追问了一句。

老人一时像是不知如何措辞,迟疑了一阵儿。

“老姜那时候到处找,咱镇上都说没这么个人。他那会儿还到后河那边都找过,也没有。”老人慢慢开口,这时候他说话显得比较谨慎了。

小安摇了摇头,果不其然没什么惊喜。

“但是老姜去世前几天我俩在一起吃饭,他那天挺高兴,对我说他觉得自己快要找到那个郎中了。”老人仿佛不太确定一般仰了仰头,他的视线掠过眼前这几个年轻人,落在天边的某个地方,象是在询问,又象是在确认。

苏天佑几人听了都有点吃惊却都没有作声,小安也是有经验的衙役了,懂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断老人的回忆。沉默了一会儿,老人回过神来,收回视线说:“大人莫怪。人老了喜欢走神。”

“老姜是怎么去世的?”苏天佑问。

“他那天大概是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梯子上滚下去了。”老人顿了顿又说:“当时没人看见,直到晚上窑上的工人上工才看到他,没救回来。”

几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却听老人又讲:“老姜根本不会喝酒,我们哥儿平时在一起吃饭,大家伙儿起哄他也最多抿上一两口。他沾酒脸就红得厉害。往常总有人开玩笑说,沾酒脸就红的人是心地好,心地不好的喝酒脸就发青。老姜的心地是真好。他那会儿大概是心情不太好,借酒消愁吧。哎,就这样把命给喝没了。真不值啊!”

苏天佑觉得有点疑问,他问:“老姜是在哪儿摔的?”

老人听得此问,原本浑浊的眼里有一缕精光闪过,转瞬即逝。“上街头子上的白家老窑那里。那里除了工人没什么人,这要是摔在下头,哪哪儿都是人,应该就没事儿了。”

“不对呀,我和苏先生应该就是从那坡梯子上来的,那里运盐的船帮很多,人很多呀!”小安说。

“大人们有所不知,那里原来并没有码头,那里原本就是住的地方,离盐窑近,方便他们上工。松河县那六个人出了事没多久,老姜又出了这事儿,慢慢就没人敢在那儿住了。后来白家才把那块儿整成了个专门上盐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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