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山回来的那一天,湛戈就将白水依身上的鲛珠取了下来,白水依的尸身在那一刻迎风破碎成了一堆白骨,躺在湛天的身旁,历经十年他们才生同衾死同穴。
上玄殿的黑纱被全部换成了粉色纱帐,一概往日沉闷气息,变的生动又让人心愉。
卷里坐在妆奁前,尝试着将新送来的那些个胭脂水粉往自己面上擦。
可是显然她不是什么熟手,胭脂很快被她擦的不晕不称,一张小脸红一块白一块,青黎抿了抿嘴还是没有笑出声,端了水和帕子进来搁在妆奁旁。
细心的将手帕拧干递给卷里,一边开口。
“尊主让奴婢问少夫人,大婚之日可还有什么宾客未宴请,若是忘了到时候路程上也来不及了。”
湛戈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可是本想着应当无人可邀请,血楼在江湖基本是遗世独立,请正道?
这成亲之日怕是不得安宁。
没想到卷里却是开了口:“请誉风、香樟、桂圆、花生、芝麻还有葛大娘。”
“桂圆花生芝麻,你请一堆吃食做什么。”
湛戈挑了挑眉头,立到卷里身后,卷里脸已擦净,将帕子放下。
卷里掰了掰手指头,“谁说她们是吃食,他们都是神医谷的人,您给我留七个位置吧,还有一个人。”
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站起来对着湛戈道,“湛戈,你知不知道神医谷的人午膳都是一起用的,可热闹了。”
“那又如何?”
伸出手撩起一丝柔润的长发,感受着它在指尖滑落。
镜中的面颊笑着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我在想,血楼是不是能...不能。”
没等卷里说完,湛戈就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看见卷里面上带着些许失落,湛戈妥协解释道:“血楼和神医谷不一样,血楼的人每一个几乎都是身负血债,牵挂这个东西不必拥有,你不用费尽心神企图想要改变血楼,你改变我就可以了。”
卷里只感觉自己耳边被轻啄了一下。
血液不可抑制的又翻涌了起来。
“你说的那些吃食我会派人到神医谷告诉誉风,邀请他们一同来,你要请的人无论到不到场,位置总会留着。”
青黎早就识相的退了下去,卷里拉过湛戈,看了看空旷的上玄殿,还是拉着湛戈出了门。
湛戈不知道卷里要做什么,还是浅笑着任由她拖着自己,但是步伐却突然停下。
“湛戈,你看过藏洞,那我的画卷你放在了哪里。”
卷里回过头看着湛戈。
“我觉得它能在洞里安全十年,应该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藏洞更安全了。”
手指轻轻勾了勾那小手心。
卷里红着脸挣脱开来,“我要去找找云天,想了想还是不带你的好。”
湛戈眯了眼,“你的最后一个位置是给他的?”
没有听出湛戈的声音中的情绪,卷里的脑袋点了点,随即凑到湛戈耳边,“那你告诉我开启藏洞的机关在哪儿。”
湛戈拉过她的手,写了个字,卷里了然。
点着头就着银莲下了魈尸谷绕到月泉旁,顺着路线找到藏洞。
藏洞在外,门上被藤蔓覆盖的密不透风,一看之下就是个普通的山壁,没有人会联想到这里有个藏洞。
找了个小木棍就顺着山壁下方挨个松土,直至找到一处被松过的痕迹,卷里面上一喜,手上一用力,刚好嵌进一方凹槽内,轻微的轰隆声响起,因着这里是人迹稀少的一个地方,所以并没有引起关注。
卷里细细的看了看藤蔓中的夹杂的色泽,寻了一处撩开钻了进去。
果然是藏洞内,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气息,从光亮的地方一下钻入黑暗中,还是花了一点时间适应,细细的看了看四周,却无一个人影。
云天是不在这里吗?
人都说成亲,新娘嫁人之前的家就被称为娘家,那么成亲总要有娘家人到场,卷素是她的哥哥,可是她不是人,而卷素是人,如果非要说同宗一脉,那么云天这个守卷人才真正应当算是所谓的娘家人吧。
他说要看她一段时间,那他这段时间又会去哪里。
从来都只有云天想找她的时候,没有她能主动找到云天,离成亲没有几日了。
想到这里卷里不由得微微叹出声,声音很小,可是在这空旷的藏洞内却被放大的尤为明显。
卷里暗自打了气,还有几天总能找到的。
转过身迈开腿,前脚还未落地,脸就撞在了一个解释的胸膛上,下一刻脚也才在了软软的物体上,有些硌人。
卷里连忙跳开,太过急却又往后倒,被人一把拉住,这才稳住身子。
那只手愣了一愣,又松开。
“你找我?”
声音不冷不热,带着一丝疑惑。
卷里心喜,“云天,真巧我就是来找你的,刚好你在这里。”
“不巧,我感觉到了你来了这里。
怎么?
你想好了要跟我回画魂谷了?”
云天声音中难的出现一丝讶异。
“不不不,我是来请你的。”
卷里连忙否认,笑道,“这个月十五,我跟湛戈成亲了,所以邀请你来参加。”
十五正缝湛戈药浴,成亲之日,她要给湛戈一个礼物。
云天愣了一愣,成亲?
黑暗中卷里脸上的喜色不加掩饰,眸中的幸福之意一眼可见,望穿秋水盼得已归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你,为什么要来邀请我。”
云天觉得他应该会是卷里幸福的凶手。
若是卷里始终没有变成人,他真的回采取画祖所说的手段。
“我觉得你算是我的娘家人。”
笑着的语气中却是有着认真的含义。
话出却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云天的回答,卷里觉得他答应的希望很渺茫,毕竟玄道无欲无求,只求长生,所以应当不会想跟人有太多牵扯。
“到时候我会出现。”
出乎意料的回答。
卷里几乎都要跳了起来,“那你答应了,到时候会给你留位置,你可千万要记得来。”
脚步愉悦的离开藏洞,轰隆的巨响传来,藏洞再次被掩盖,唯有云天脚步未走,抬手摸着下巴,脑海中却是闪过几个词汇,成亲?
娘家人?
白光闪过,洞内再次空无一人。
很久之后,藏洞外的深草被一道轮迹浅浅的压过。
*湛戈连夜让人送了请帖去了神医谷,第二天早上就有了回复,誉风说他一定会参加,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会带上江欺雪,还望湛戈同意。
原因一并说在了上头,湛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还是点了头,命人去回复。
人却是坐在主殿上望着远方不再说话,卷里带着自己熬的核仁粥端着去了湛戈的主殿,这几日从红绸到喜物都是需要下山采办,而血楼的人下山又是波折不平,说是买,其实东西相当于是别人白送了,血楼说是想要付钱来着,别人不肯收。
可是传出去又是血楼如同土匪一般的做法,然后自然又是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想着为民除害的念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来血山。
湛戈为此有些头疼,这血楼封也不是,不封也不是,不是怕,而是麻烦。
所以卷里想起了葛大娘熬制的核仁粥,熬了好几遍,有安神的功效,味道始终赶不上葛大娘,可是也不差。
“夫人。”
曲青立在门外,看着卷里提着食盒来了主殿,神情有些恍惚立马又想起来是卷里,又改口道,“少夫人是来找尊主的吧,尊主一大早起来就进了主殿处理事宜。”
“我知道,所以我特地给他端了粥和小菜来。”
看着曲青挺的笔直的身躯,卷里又问道:“曲青你吃了吗?”
她要帮湛戈体恤下属。
见曲青神色不变的回道:“谢少夫人关心,曲青无碍。”
说着替卷里推开了主殿的门。
卷里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湛戈侧着脸望着一角,动也不动,狭长的眸子中带着一丝迷茫,卷里从未在他面前看过这样的深情。
刚想开口,湛戈就已经回过了神,连忙起身,“不是让你再躺一会儿吗?”
将食盒放在了湛戈面前的案几上,将那几封书信推到一旁,“有人告诉我你没有用膳就直接来了主殿处理事宜,你以为你是我不会饿不会死吗?”
小脸嫌弃的皱成了一团。
湛戈挑眉,“谁告状的?
看来是不想待在血楼了。”
“没有谁!”
卷里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还是把粥推到了湛戈面前,“快吃吧,没有谁告状,是我让他们看着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没等我...”话音戛然而止,没有继续。
湛戈听了一半,却也是速度极快的将那一碗粥不顾烫喉直接咽下,将碗放在了桌上。
“这样行了吧。”
声音骤然沙哑,说完就连着咳嗽。
卷里连忙坐到他身旁,替他拍着背脊,看着桌上还有半杯冷茶,想也没想就递给了湛戈。
就着卷里的手喝了小半口,冰凉的感觉刷过喉咙后才好了一些。
“这下可以不用担心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笑,看着卷里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眼眶中迷着的水雾又这么生生的让她自个儿给憋了回去。
卷里这才吐出几个字,“那茶是昨晚的吧。”
湛戈愣住了,随即又勾了勾唇角,搂着卷里的腰身将她抱进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卷里的肩上。
“昨晚的就昨晚的吧,我给你说件事儿。”
卷里只觉得腰间的手缠的更紧了,像是要将她整个嵌进他的身体里,“什么事啊?”
“誉风同意带着你那些药材吃食来,他说他要带着江欺雪来,我同意了。”
因为喉咙沙哑,卷里却感觉她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卷里还没有开口,就见湛戈翻开了誉风的回信。
字数不多,可是却令人震惊。
那一日誉风带着江欺雪止了血,赶回了神医谷,因着江欺雪是被湛戈内里所伤,头颅又收到撞击,本以为她会就此身亡。
可是誉风还是险险的将她救了回来。
醒来的后的江欺雪,疯了,神智宛若七岁孩童,神医谷内的人都不认,唯独只拉着誉风,一旦离开誉风就是又吵又闹,这也是誉风想要来看他们成亲,却又不得不带上江欺雪的原因。
“人都说死了一了百了,欠的却都是永远欠着,我当时真想杀了她,可是结果却是她疯了。”
无关心里惦记,江欺雪疯了,这是一个他没想过的意外。
他想过江欺雪死,想过江欺雪生不如死,想过江欺雪过的不好,带着歉意和得不到过一辈子。
可是江欺雪疯了。
这一刻湛戈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再去杀了她?
杀一个多此一举什么都记不得的疯子?
“湛戈,她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她疯了,如果江欺雪的高傲还在,定然容不得曾经的江湖美人如今变成了七岁孩童,对她来说也是另一种折磨。”
湛戈同意,无非是想看看如今的江欺雪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请她到场也是应该的,毕竟没有当初的她,就没有现在的我不是吗?”
卷里毫不介意。
她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去介意,她和湛戈有一辈子的时间,而那些所有的人都会成为过去。
手指盘旋上了湛戈胸口,以后这里将只有她一个人。
下一刻手被湛戈握住,对上已经退去迷茫之色的狭长眼眸。
“我第一次发现你有这么了解我。”
湛戈语气像是发现了了不起的事情一般惊讶,的确,江欺雪过得不好对他来说就是彻底的解脱。
卷里得意的扬起头颅,红唇半张,一字未吐就被人堵住。
“...唔...湛,湛戈,这里不是上玄殿。”
得空喘息,腰间的大手丝毫没有半点收敛。
“上玄殿是你的寝殿,这里是我的寝殿,成亲后,你也要搬到这里,今天是提前适应。”
大手捞起那纤细的身子,大步向前走向红色绒被所覆盖的大床上。
这里本是为了成亲那一日准备。
门外站着的曲青在心中几番纠结后,还是决定去用早膳,尊主正在用了,他何必还一起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