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牡丹回了梨园后,老板自然是乐呵的不得了,霍玉珠听说了这一切,一时也有些唏嘘,但却不相信斗牡丹是他口中所说那样的人。
薛景行的父母被放回了薛府,但薛景明却再也没有官复原职,宋子烨将他北镇抚司的官衔摘了,整个北镇抚司都传遍了薛景行的事。
薛景行也定在了三日后问斩,杀人劫狱,数罪并罚,没有牵扯到其他人,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这一事也终算是告一段落。
霍玉珠带着东西去了梨园,见了一面斗牡丹,斗牡丹还是如从前那般模样,只是再没有了精气神,像是大病了一场,久久未愈。
霍玉珠将东西放在斗牡丹房内的桌案上,看着他对着铜镜发呆的神情,有些不忍:“那日的事,沧海都同我说过了,牡丹先生去找他,就是为了给景行多争上几日,再见见他的父母吧。”
斗牡丹看着铜镜,没有回话,只是眼里闪烁了一下。
“其实牡丹先生就算不那样说,我想景行也会随牡丹先生一起回来的,他对牡丹先生的情谊,牡丹先生又怎会不懂呢?”
斗牡丹微微低头,轻声说道:“让霍姑娘见笑了。”
半刻后,斗牡丹又问:“他怎么样了?”
霍玉珠走到斗牡丹身后,看着铜镜里他的容颜,摇了摇头:“沧海说他在里面不吃不喝,什么都不肯说,连他父母去了都不愿意见,似乎是一心求死。”
斗牡丹扯了扯嘴角,眼神又暗了暗,霍玉珠又说:“牡丹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说罢,霍玉珠抚了抚斗牡丹的发丝,铜镜中,那张脸已经瘦弱到凹陷了脸颊,不再有从前那般容光焕发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手腕已经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斗牡丹有一事相求,望霍姑娘能成全。”
“牡丹先生但说无妨。”
“明日,我想再唱最后一曲,送送景行,霍姑娘能否向司空公子求个情,带他再来一次梨园?”
霍玉珠思忖了半刻,答了声:“好。”
临别前,霍玉珠问:“牡丹先生其实是想跟景行一起走的吧。”
斗牡丹摇摇头:“我的确不愿意跟他一起逃亡。”
司空沧海将话传达给了薛景行,薛景行这才有些了反应,喃喃地说:“带我去见他,见过他,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笠日,司空沧海便将薛景行带去了梨园。
斗牡丹重返梨园,来了不少人,梨园热热闹闹的,又恢复了以往那般,薛景行坐在人群中手上捆着铁锁,被衣袖遮挡了起来。
斗牡丹盈盈走上戏台,一身青衣扮相,台下的薛景行,一眼便看出来,喃喃道:“瘦了。”
斗牡丹唱着,正是以往的那曲《牡丹亭》,正唱到那段《游园惊梦》,薛景行静静听着,终于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风华绝代,后来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斗牡丹,我就时常来这里,坐在这,听他唱戏。”
司空沧海侧过头看他,见他一脸痴迷地看着台上那人,眼神中都透露着微光。
“那天后台,我去找他,陈广声称要杀了他,推搡之间,牡丹也受了伤,事后陈广离开后,我便将他堵在梨园外,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说完,薛景行轻笑了一声,司空沧海没有作声,静静听着。
“我怕人起疑,便用他自己带来的菜刀,一刀一刀地砍下来,将尸体扔去了城外,这样就再也没人会伤害他了,我就能一直在台下坐着听他唱戏了。”
“那你为何又带他去醉春风?”
薛景行闻言,突然笑出了声,笑声中还带着些许无奈:“他说他想家了,我听闻醉春风有个云州新来的厨子,便想着带他去尝尝,谁知道,陈广就是云州来的那个。”
“你知道吗?那日他说的话我根本就不信,什么狗屁人为财死,什么累了,都是假的,你们押他去诏狱的那次,我便知道他的真心了,往日里都是我缠着他,突然有了回应,我又开心又痛心,他居然那么不要命,敢去诏狱里替我顶罪,杀人可是死罪啊,他胆子可真大。”
说罢,薛景行又看了看司空沧海,眼里还带着怜惜:“其实他胆子很小的,他应该也很害怕吧。”
说完又看向了台上的斗牡丹,斗牡丹迈着小步,捏着指尖,咿咿呀呀地唱着。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我虽平日里为他做了许多事,但还从没开口说过’喜欢‘二字,太可笑了。”
司空沧海看着他,沉声说道:“他知道。”
薛景行靠着,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斗牡丹,一颦一笑,都刻在他眼中。
“你后悔吗?”司空沧海问道。
“不后悔,他还活着,我就不会后悔。”薛景行答道,片刻后,他又笑着说:“我看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他如青山。”
司空沧海闻言,看向了不远处的霍玉珠,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这种感情,他也懂得。
此时,台上的斗牡丹唱完最后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转身,拿出一把长剑,扔下剑鞘。
台下的薛景行看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便猛地站起身来,大喊着:“不……”
斗牡丹看着他,笑着含泪,将长剑抵住玉颈,眼泪落在剑身上,唱到:“斗牡丹,无怨无悔。”
薛景行飞身要冲到台上,身后镇抚司的人死死地按住他,薛景行被制住,红着眼,大声嘶吼道:“放开我!!去救他啊你们!放开我!”
斗牡丹远远地看着他,对他微微一笑,手微微一用力,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衣袖翻飞着,血如泉涌喷溅出,惊的台下一阵喧哗声。
司空沧海和霍玉珠猛地跑到台上,薛景行见状,像发了疯一般嚎叫着:“放开我!牡丹!救他啊!放开!求你们了……放开我,让我去见他。”
薛景行趴在地上,终于松了力气,像个孩子般痛哭出声,霍玉珠紧紧捂住斗牡丹喷涌鲜血地脖子,声音颤抖着:“牡丹先生……”
斗牡丹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他躺在霍玉珠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侧过头看着痛哭的薛景行,脑海中回想起昨日,霍玉珠问他的话。
他是如何说的来着?
“我的确不愿意跟他一起逃亡。”
斗牡丹看着薛景行,心道出那句:但我愿意跟他一起死。
随后,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便含笑去了。
薛景行嘶吼着,嗓子都哑了,眼泪却像止不住一般,心如刀割般,头不断锤在地上,口中还唤着声声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