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聿正思索着自己这一路的来龙去脉时,突然觉得前面竟然也是人声鼎沸,拉开帘子一看,只见前面灯火通明,窦聿正奇怪这么多人站在那里干什么的时候,二郎拉开帘子,先行下车,然后扶着卢白宇下车。
卢白宇见窦聿一脸惊诧,道:“三郎,还不下车?”
窦聿“哦”了一声,心里一震,没想到这卢家医馆竟然这个时间便有如此多的病人前来求医问药了,这种事情,他一直以为只有在北上广这些大型三甲医院才会有的,那些外地患者为了排号,在挂号大厅通宵排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外面众人见卢白宇出现,纷纷上来问候,卢白宇面色慈祥,朝着众人拱手还礼。
街道的前方,便是一座大型的三层精致木楼出现在眼前,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轩昂壮丽,四周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上都写着卢字。
朱红的大门有些年份透着一股沧桑古朴的气息。
大门前对联一副,上联:何必医家千秋不老。下联:但求世人百病莫生。
中间一块横匾,上书“益杏堂”三字。
走进大厅,抬头迎面先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写着斗大四个字, “仁心仁术”。这应该便是唐王李世民所赐的那块了,摆在正中以显得皇恩浩荡,所谓金字招牌,已不过如此了。
卢白宇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大堂,这一日的诊疗便从这时开始了。
卢白宇在一张案前席地而坐,示意窦聿也坐下来。而另一边,卢家二郎已经在单独开始诊疗起来,两个小厮在一边帮着打点。
卢白宇对窦聿道:“三郎啊,你还记得上次你在医馆中打闹之事吗?”
窦聿也不知道三郎还有这出,胡乱应付道:“三郎知错了!”心道,他三郎知不知错,那就得去问阎王爷了,附体在你身上,也算是我给你这逆子留点颜面吧。
卢白宇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窦聿的回答,他也奇怪,这三郎怎么自从摔伤醒来后,跟变了个人一般。
卢白宇见窦聿再不言语,以为三郎羞愧,便也不再提,专业开始看病起来。
对于中医看病,窦聿从小便见父亲如何望闻问切,倒也并不陌生,什么“凡看病,望为先。精气神,最重要。脏腑位,要牢记。多重影,应分清。。。”也记得清,而且窦聿也认为,这些东西,也多多少少影响了些自己后来的西医生涯。
不过窦聿对中医实在不怎么感兴趣,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枯燥乏味,他还是更喜欢无影灯下那种精彩刺激的过程。那种通过自己的努力,塑造出一个人的美来,那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曾经为了培养那种对美的领悟,窦聿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不管是绘画,雕塑,摄影,音乐他均有所涉猎。
现在突然坐在案前,看着卢白宇在那里时而沉思,时而倾听,窦聿突然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难道以后自己也要这么在这案前过上一辈子不成?
但是作为一个学习科学的人来说,窦聿当然十分清楚,时间和空间都是自己无法逾越的屏障,不知怎么样的阴差阳错,才能造成这样的机缘。。。
“三郎。三郎。。”卢白宇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窦聿一下从胡思乱想中被拉回了现实。
卢白宇道:“你来摸摸这个脉象看看。”
窦聿一惊,这真正的摸脉几十年前就忘了,哪里还能摸出什么脉象来呢?
看着卢白宇充满期待的眼神,窦聿只得硬着头皮看了过去。
这名病人是一个老太太,是两个儿子赶着牛车走了几十里山路才赶过来的。
老人一脸痛苦,气短而面色惨白,一只手捂住胸口,不住喘气。窦聿硬着头皮将手按在老人手腕处,他其实哪里懂什么脉相,只能支支吾吾的开始问诊,道:“老人家,你有什么不舒服?”
“我阿娘前些日子连日劳累,这几日一直喊着胸痛难忍,而且动一动,疼痛就加重。。。”老人大儿子满头大汗,抢先便说了出来。
窦聿瞬间便觉得进入了状态一般。脉相摸不出来,我摸摸脉搏还不是家常便饭,果然这个思路是正确的,窦聿触诊脉搏,分明感觉到了脉搏出现一次跳动,后面经过了一段较长的间歇。要是再用听诊器确诊一下,再拉个心电图,效果可能更好。
窦聿问道:“老人家,除了胸痛,还有没有哪里感觉疼痛啊?”
老人虚弱的道:“也不知何故,左边的肩最近也痛得紧。”
窦聿点了点头,可以大致判断出应该是劳累型心绞痛了,不过他还不能就这么说,窦聿思索了半天,总算想起了心绞痛的也就是中医所说的胸痹。
胸痹,胸痹。。。窦聿又假意看了看舌苔什么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胸痹的脉相是什么样的?
卢白宇看着窦聿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这三郎到底看出个什么东西来,也不觉有几分好奇。
窦聿想了片刻,装模作样的道:“寸口脉微,尺脉弦。应该是上焦阳虚,下焦。。下焦阴寒,痹阻了胸阳所导致。这是心绞。。。哦不,这是胸痹症啊!”窦聿心里没有底气,一下差点说漏嘴了。
卢白宇其实看见老太太的病容,已经心里有了一半的诊断,不过看病最忌讳先入为主,因此还是谨慎的望闻问切了一番,等到心中有了答案,脸色开始变得有些惊奇起来。
看了窦聿一眼,脸上满是欣慰,心道:“这三郎难道真的是老天显灵,眷顾我卢家无人传承衣钵,自己当初也未曾点拨他,竟然这逆子有如此高的悟性。”
卢白宇道:“那你说这该如何用药?”
窦聿这一下难住了,支支吾吾的道:“这个嘛。。。这个。。。第一应该卧床休息,第二呢。。。”第二当然是舌下含服硝酸甘油缓解症状,然后到了缓解期服用福辛普利,硝酸异山梨酯,倍他乐克等等。
但是现在他当然无法说出这个来,但是他也想不起这心绞痛中药该怎么治疗。
卢白宇也不再问,提笔在药单上写下了一些桃仁,丹参,生地黄之类的中药,边写边道:“气虚为本,益气则贵运脾,先天为基,活用补肾固元,瘀血为标,善用活血化瘀,形神合一,不忘安神调志。。。”。
卢白宇一气呵成写完药方递给窦聿,道:“三郎,让卢安带你去抓药。”那个早晨叫窦聿起床的小厮看了一眼药单,又看了窦聿一眼,窦聿起身便跟着这个叫卢安的小孩去抓药。
卢安等到走过游廊,回头对三郎道:“三郎今日可让卢安刮目相看了,昨日阿郎让我来唤三郎来医馆,卢安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所见,不想三郎竟然能有如此医术。这可让卢安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窦聿心里慌乱刚刚平息,再听得卢安一番吹捧,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想要是能有这等机缘巧合,小时父亲逼自己背典籍时,就该多用用功,现在没准在这大唐另起炉灶,还能混个风生水起,他一个整形外科医生,在这里哪里有用武之地。
现代的外科学,离不开无数前人的辛勤的探索和不断的总结。所谓解剖学,麻醉术、无菌技术和输血术便是现代外科学的发展基石。所以直至十九世纪末的后一二十年,外科医生才真正以医学专家的身份跻身于医学大家庭。
窦聿倒是听父亲说过一些关于中国古代的那些华佗之类的外科医生。但是毕竟远古时代的事情,多有杜撰和神话成分,也不敢妄加判断。
“三郎。药单。。”卢安见三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何故,
窦聿才想起这药单还在自己手中拽着。
卢安接过药单,娴熟的吩咐着几个药工准备起来。
卢白宇这些年已有些年迈,只坐诊半日,于是到了午时便得回家,剩下的便交给二郎和几个学了些医术的徒弟来处理了。
马车上,卢白宇还是很满意窦聿今日的表现,含笑问窦聿道:“三郎,谈谈你今日的感受?”
窦聿今日也看得十来个病号,都是他先行检查,然后卢白宇再来印证一次,这窦聿虽说不会号脉,但是毕竟西医也是有多年火候,不管中、西医如何解释这疾病,疾病这东西是客观存在的,只是理念上的区别,窦聿看的这些病号,基本上都能准确的说出西医的诊断来,只是他还必须得多一个步骤,把他翻译成中医说法来给卢白宇听,再加上中药千变万化,他实在是拿捏不准,于是便显得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