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前,我拼着最后的力气,给林墨言打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女人的娇笑声。
对我从来都严苛至极的婆婆不住的夸道,小玲这孩子真懂事。
林墨言时不时轻笑一声,声音里的幸福透过听筒传来。
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我挂断电话。
你要多久才能知道我死了呢?
我的灵魂逐渐从身体抽离,看着沙发上蜷缩着的自己,很平淡的接受了现实。
我死了。
在一个普通又平静的晚上,30平的一楼小房子里,孤零零的死了。
丢在地板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我瞥了一眼,是林墨言发来的信息。
怎么了?
没事了,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我本不打算拨这通电话的,毕竟死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但是今晚的夜色太温柔了。
我缩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兔子灯,不由得想起往事。
因为我喜欢兔子,林墨言费了好大力气做的兔子灯。
灯现在还亮着,可是它的主人们,一个有了新欢。
另一个,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还好没养一只真正的兔子,要不然,它会孤独的吧。
当时选中这个房子,便是因为这里太像我的老家了。
我与林墨言青梅竹马,我俩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便把我俩寄养在外婆家。
林墨言小时候可臭屁了。
我爱吃的东西,他不明目张胆的给我,反而经常摆出一副傲娇的表情这个我不爱吃,赏给你了谢谢墨言哥哥!
我接过那块巧克力,甜甜地唤他。
林墨言脸蛋红扑扑,扭过头不看我。
那时候,我享受着林墨言百分百的宠爱。
从来没想过这份宠爱会给别人。
一分也没给我留。
两个缺少父爱母爱的灵魂相互依偎着成长。
上了初中后,我们开始住校。
林墨言大我一岁,放学后,我常常去他的班级寻他,央着他给我讲题。
日头落下后,他会偷偷翻墙出去,给我买一串糖葫芦。
遇到烦心事了,他陪我静静地站在操场中间看月亮。
好多好多零散的小事。
哦对了,还有那一次,深夜,我发烧到39度,神志不清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他说初初,初初,你怎么了?
镇上的小学校没有校医室,他背起我,一路狂奔。
那天真的很暖,虽是数九寒天,还下着雪。
他背着我,我裹着被子,迷迷糊糊的想,我这么热,他是不是不会冷了。
少年的背脊不宽厚,跑的太急了,急促的喘息着。
他一边跑,一边安慰我初初,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快到了墨言哥哥,谢谢你掏心掏肺的对我好。
我那时有多爱他呢?
爱到即使他后来那样对我,这份爱都没有消磨殆尽。
原来我死在夏天。
并不是我糊涂,只是临死的那几天实在太冷了。
发现这是夏天是因为,短短三天,我那具在沙发上蜷缩的躯体上,几只苍蝇忙碌的飞着。
也挺好,死后还算有点价值。
但是,林墨言要多久才能发现我死了呢?
要是我腐烂的比较严重,会不会给邻居造成困扰啊。
我倒也不在意这幅躯体会被怎样安置,毕竟人都死了,无所谓了。
但是以前,林墨言总能很快找到我。
我偷偷跑到校外吃麻辣烫,林墨言会在我还没吃完的时候出现,质问我为什么胃不好还不乖乖听话。
我与他置气,跑到校外的书店打算失联一天,林墨言不出两小时出现在了书店门口。
手里拿着糖葫芦,隔着玻璃给我看他手上的纸条初初,不生气了好不好我计划和他表白,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在他寝室楼下摆蜡烛,爱心还没摆完一半,林墨言出现了,脸有点黑。
夏初,这是在干什么啊?
我破罐子破摔不干什么,要和一个叫林墨言的学长表白。
林墨言的脸由阴转晴初初,不用你表白,我爱你。
我拥住林墨言,先是开心我俩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来又有些生气。
林墨言!
你早说呀,这么多蜡烛白买了!
后来,我们两个一起摆好蜡烛,又一起点燃,摇曳的烛光里,他吻了我的脸颊。
那时候,时间好像停滞了。
不,是我希望时间停滞了。
我不愿再看自己逐渐腐烂的躯体,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不知不觉间,竟回到了我与林墨言的婚房。
那就再看看他吧。
还未凑近,便听到许玲甜甜的嗓音阿言,冰箱冷冻层的糖葫芦都化了,夏初怎么一回事啊,买了也不吃。
我看着许玲把我的糖葫芦随意扔到一旁。
你看,糖葫芦和我一样,坏掉了,没人要了。
林墨言在一旁蹙眉看着,随后他按亮了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又按下了锁屏键。
他还是跟许玲说了句夏初的东西,你不要动。
许玲瞪他一眼,模样娇俏可人,我见犹怜我也是不想动的,可是妈给咱俩包的饺子没处放了。
林墨言沉默半晌,没再多言。
一片寂静中,我发现,在许玲口中,林老夫人变成了妈,而林总,成了阿言。
那是很多年前,我的身体还康健的时候,某天下班,路过糖葫芦摊子便买了几串,准备去林墨言的公司和他分享。。刚到六楼,还未进去,便看到林墨言把一枚兔子胸针戴在了许玲的衬衫领口,姿势无比暧昧。
林墨言嫌弃的皱眉这么幼稚的胸针你居然喜欢。
许玲撒娇道我就喜欢嘛,阿言以后要送我更多小兔子哦我握紧手里的糖葫芦,指尖沾上了一抹甜腻。
想到爱意正浓那时候,林墨言说夏初,能不能别再叫我莫言哥哥了,听着多生分我把玩着他做的兔子灯那叫你什么?
言言,阿言,还是老公呀?
林墨言羞红着脸,一派纯情你别乱说,就……就叫阿言吧我握住他的手摆出起誓的手势。
我说,那你要发誓,以后只能我喊你阿言,不然你就再也吃不到糖葫芦。
那天,我把手里的糖葫芦分给了公司的员工,他一口也没有吃到。
大二那年,家中突遭变故,外婆去世,父母回家途中遭遇车祸,双双身亡。
葬礼过后,我在寝室一躺就是一整天,不吃饭,也不睡觉。
我知道林墨言常常托室友楚静看着我,他担心我做傻事。
我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三天以后,林墨言打了楚静的电话,楚静开着免提把手机放在我枕边。
初初初初,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给你买了牛奶粥,要不要吃一点?
听说H市今年有办花灯会,中秋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他絮絮叨叨,一句接着一句。
我几天未发声的嗓子沙哑着开口阿言,我没有家了林墨言在电话另一边沉默片刻初初,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家人积蓄在胸腔里的委屈在这一刻被林墨言凿出了一个缺口,我放肆的哭喊,听起来像个疯子。
那年寒假,林墨言带我回了自己家,他的父母特意为我收拾了一间卧室,林母齐兰温柔的手摸着我的头小初,你和小言一定要好好的林墨言和他的家人牵着我,带我走回了人间。
但是。
永远是多久?
永远其实很短。
永远不过是几番寒来暑往,初初成了夏初。
短短几载,林墨言叫它,永远。
命运从不会把天平偏向我。
大三那年,林父生意失败,欠下债务,跳楼自杀,把一片狼藉留给了还在实习的林墨言和齐兰。
林墨言从一夕之间背下了巨大的担子,他一边忙着实习,一边打好几份工还债。
他挤出点空闲的时间陪我,疲惫的眉眼勉强笑着,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倚靠在我的肩上,得了片刻的宁静。
我该尽我所能的帮他。
我想帮他照顾母亲,便买了些水果蔬菜去林家,林家的门没锁,轻轻推开,齐兰躺在沙发上熟睡,一地的酒瓶,满屋的酒气。
我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门边,想帮齐兰收拾一下房间,却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酒瓶,发出了一点声响。
齐兰睁开了眼睛,见到是我,脸上的茫然瞬间化为愤怒,她随手捡起地上的空酒瓶向我扔来,我堪堪避过,震惊又无措。
齐兰停住了动作,嚎啕大哭。
扫把星,夏初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敢来见我,都是你!
都是你!
你克死了自己一家人,又克死我老公,跟你在一起就会不幸,你离我儿子远一点,滚!
滚啊!
我想说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甚至开始自责。
我低低地道了声对不起,没再留下。
后来我也开始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试图帮林墨言缓解压力。
齐兰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过来辱骂我,让我别再靠近林墨言,我每次都接起来,沉默的听着。
可我从未想过离开他。
我知道,他需要我。
后来林墨言还了债,开了公司。
公司起步的时候无比艰难,林墨言常常在外参与酒局宴会,希望给自己公司的项目谈到一笔投资。
我们两个那时便是住在这个30多平的小房子里,林墨言没回家的时候,我就窝在沙发上等他,锅里的醒酒汤一直温着,待他回来便先递给他一碗。
他醉了以后也不会展现什么丑态,总是嘴角噙着笑唤我初初,初初,……若是我不理他,他便一直唤我,我被唤得烦了,皱眉斥他干什么呀粘人精他微蹙的眉看起来有点委屈初初,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好,我不离开,我永远不离开我们多像两个傻子,低估了现实,也高估了爱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